记者 王晓莹

7月8日，几百人聚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的一个村庄，有人穿着阿富汗传统服装，有人身穿黑色西服，他们来参加纳斯拉特·艾哈迈德·亚尔的葬礼。这名31岁的年轻人、4个孩子的父亲来自阿富汗，曾给驻阿美军当过翻译，2021年8月塔利班重新在阿富汗掌权后，艾哈迈德·亚尔携家人几经周折来到美国，却在7月3日在华盛顿街头遭枪杀。

艾哈迈德·亚尔在美国国会大厦前的照片。 资料图

(资料图片)

给美军当了十多年翻译

7月8日的葬礼上，男人们抬起艾哈迈德·亚尔的棺材，女人们开始哭泣，一个男子抱着艾哈迈德·亚尔最小的儿子、15个月大的艾哈迈德，替他拉上帽檐遮阳。几个美国军人也参加了葬礼，他们站在人群后面，大多数人也听不懂葬礼上使用的波斯语。美国陆军特种部队退役中校马修·巴特勒走上前，告诉围在坟墓周围的人：“他（艾哈迈德·亚尔）很勇敢，也很聪明，总是很快乐的样子。他是一个好父亲，是一个好士兵……”

人们参加艾哈迈德·亚尔的葬礼。

来到美国之前，艾哈迈德·亚尔为巴特勒做了12年翻译。他出生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巴格拉姆空军基地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他10岁时就和表哥拉赫马提骑着自行车前往驻阿美军基地。艾哈迈德·亚尔自学了英语，“他是个聪明的家伙，”拉赫马提说。

亚尔18岁开始给巴特勒做翻译，在巴特勒眼中，这个小伙子脸上总是挂着微笑。2020年，艾哈迈德·亚尔写信给住在犹他州的巴特勒，问对方是否能帮助他来美国——艾哈迈德·亚尔当时已经在担心自己因为给美军服务过而被塔利班盯上。艾哈迈德·亚尔每个月都会打电话询问进展，但巴特勒也无能为力，美国政府的行动实在太慢了。

给驻阿美军当翻译时的艾哈迈德·亚尔。 资料图

2021年8月，塔利班在阿富汗重新掌权，驻阿美军仓促撤离，为美军工作过的艾哈迈德·亚尔担心自己会陷入危险境地，他曾说：“我不想当着妻子和孩子的面被杀掉。”巴特勒也尝试过帮助艾哈迈德·亚尔离开阿富汗，为了让他和家人前往安全的地方，巴特勒和艾哈迈德·亚尔一天发了上百条信息，但等艾哈迈德·亚尔一家终于到达喀布尔机场时，却发现离境航班早已满员。

艾哈迈德·亚尔一家后来去了阿富汗北部，试图入境乌兹别克斯坦，但没成功。后来，他和家人在阿富汗西北部城市马扎里沙里夫坐上了前往阿联酋的飞机，他最小的儿子就出生在阿联酋首都阿布扎比的难民营，几个月后他们一家人才抵达美国。

尽管艾哈迈德·亚尔会说英语，但与很多为美军工作过的阿富汗人一样，他到美国之后不得不从零开始养家糊口。刚到美国时，他还是开心的，“我安全了，我的孩子可以在这里接受教育，”他曾这样告诉朋友。艾哈迈德·亚尔13岁的大女儿可以在美国上学，“孩子们将来可以成为医生、工程师”。

“我在这里并不安全”

然而，残酷的现实很快扑面而来。艾哈迈德·亚尔一家最初在宾夕法尼亚州的费城北部落脚，但没多久就感到了不安全。阿米尼是艾哈迈德·亚尔最亲密的朋友，他们早在巴格拉姆空军基地同为美军工作时就相识了，后来又一同来到美国，“我们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我们一起工作、一起欢笑、一起吃饭，只有睡觉时才分开”。不过，阿米尼的家人还在阿富汗。阿米尼说，艾哈迈德·亚尔曾在费城遭遇枪手索要钱财，他曾说：“我来美国是为了安全，但不幸的是，我在这里也并不安全。”后来，阿米尼劝艾哈迈德·亚尔搬到“更安全的”弗吉尼亚州。

在弗吉尼亚州北部，艾哈迈德·亚尔和阿米尼的住处相距不过3公里，他们都成了网约车司机，工作闲暇，他们和一些阿富汗朋友每周打一次排球，“亚尔是个很棒的排球手，没人能接好他的发球。”

艾哈迈德·亚尔（右）和阿米尼 。

为了养活妻子和4个孩子——13岁的大女儿和11岁、8岁、15个月的三个儿子，艾哈迈德·亚尔非常努力地工作。此外，他还帮衬着仍在阿富汗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阿米尼回忆道，艾哈迈德·亚尔曾说：“我不是工作12个小时，我是工作20个小时。多出的8个小时，我能为还在阿富汗的家人多赚100到150美元，这些钱够他们一个月的开销。”

然而，这样一个性格乐观的小伙子，最终还是倒在了美国的枪口之下。7月3日那天晚上，阿米尼和艾哈迈德·亚尔通过电话，他永远想不到那是最后一次和艾哈迈德·亚尔说话。阿米尼当晚被一个阿富汗朋友叫醒，对方说“亚尔被杀了”。阿米尼疯狂拨打艾哈迈德·亚尔的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一名警察：“对不起，很不幸，他（艾哈迈德·亚尔）已经不在人世了。”警方的报告显示，他们接到报警，称有人失去知觉，艾哈迈德·亚尔被送到医院时已经不治身亡。凶手有四名嫌疑人，华盛顿特区大都会警察局公布了这四人在艾哈迈德·亚尔遇害后逃离的监控录像，目前调查仍在进行中。

有人帮艾哈迈德·亚尔的妻儿发起募捐活动，他的死引发了很多赴美阿富汗人的共鸣。华盛顿的阿富汗人社区领袖努鲁拉·艾哈迈德扎伊说：“对这个家庭和社区来说，这是一个艰难时刻。这场悲剧将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影响每个人。”

葬礼上，阿米尼安慰艾哈迈德·亚尔的两个儿子。

美国国务院估计，截至今年6月，自2021年8月美军撤离阿富汗后，已有9.7万阿富汗人在美国定居。但即便是通过所谓“特殊移民签证”入境美国的几千名阿富汗人，哪怕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会说英语、拥有工作许可，也不得不一切从零开始。“无论如何，你都要付账单，没人会白白给你钱。最快捷的方式就是开一个（美国网约车）优步或来福账号，这样就能开始赚钱了。”艾哈迈德扎伊说，“养家是他们的首要工作，他们会变得非常忙碌，工作占据了他们的白天、黑夜和周末，根本没时间找一份专业工作或者上网找一份专职工作。”

在美国枪支泛滥、枪击事件频发的背景下，这些打零工的人并不安全。美国“零工工人崛起运动”2022年的一份报告显示，2017年至2022年初，美国至少有50名从事所谓“零工”工作的配送员和拼车司机被谋杀。美国“枪支暴力档案”的数据显示，今年以来，除自杀外，美国已有近1万起与枪支暴力有关的死亡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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